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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沉重的負荷──假如有個惡魔在某一天或某個夜晚闖入你最難耐的孤寂中,並對你說:「你現在和過去的生活,就是你今後的生活。它將周而復始,不斷重複,絕無新意。你生活中的每種痛苦、歡樂、思想、歎息,以及一切大大小小、無法言說的事情都會在你身上重現,而且均以同樣的順序降臨……」
你聽了這惡魔的話,是否會癱倒在地呢?你是否會咬牙切齒,詛咒這個口出狂言的惡魔呢?你在以前或許經歷過這樣的時刻,那時你回答惡魔說:「你真是神明,我從未聽見比這更神聖的話呢!」倘若這種想法壓倒了你,惡魔就會改變你,說不定會把你輾得粉碎。「你是否還要這樣回答,並且一直這樣回答呢?」這是人人必須回答的問題,也是你最沉重的負荷!或者,你無論對自己還是對人生,均願安於現狀,放棄去追求比這最終的永恆更為熱烈的東西嗎?
──尼采,《快樂的科學》。

於是,讓我們承認吧,這種永劫回歸觀隱含有一種視角,它使我們所知的事物看起來是另一回事,看起來失去了事物暫態性所帶來的緩解環境,而這種緩解環境能使我們難於定論。我們怎麼能去譴責那些轉瞬即逝的事物呢?昭示洞察它們的太陽沉落了,人們只能憑藉回想的依稀微光來辯釋一切,包括斷頭臺。
──米蘭昆德拉,《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》。

  鏡頭外傳來喘息與數數的聲音,而畫面慢慢從客廳踅到廚房,我們看到一個男子在為另一個女子人工呼吸,而女子不復甦醒。男子泣聲扶地。
  畫面一轉,男子驚愕的坐在車上,旁邊是那位女子。他們是夫妻,而男子像是掉入另外一個時空般,看著自己與妻子不斷叨念的面孔。這是怎麼一回事?停車,下車,似曾相識的樹。
  返家,故事行走著。而在推門跌倒時,又不小心掉落另一個空間。他不明所以。進到治療團體的會場,電視裡的女子叫他坐下。他充滿著疑惑,並被告知殺了妻子。但他說這不可能,因為他愛妻子,非常愛她。
  而且,他也被告知,他也死了?
  在掙扎抗議的過程中,他被丟到原來的場景,同樣的車,同樣的叨念,同樣的歌,同樣的樹。同樣的過程,但因為有先前的記憶與細微的端倪,他看見更多本來忽略掉的事情。但來回之間,他還是必須殺死妻子,還是必須被妻子殺死。而且他知道──自己會不斷的在這個空間來回,其實是因為妻子比他先死。他想要脫離這個殘酷的迴轉,他試圖逃脫,並且讓妻子存活。
  一次又一次的失敗,而這是個輪轉的地獄。電視中的人主宰著一切,他們與空間使男子與身邊共同接受團體治療的人受害,受虐,並回到之前的輪迴之中。在最後的行進中,男子的夥伴朵樂絲雖告知逃跑是無法成功的,但她仍不免幫助主角一試。而當主角打開天花板的玄蓋(而他說上面有孩子的聲音)時,下面共同接受治療者聚集在下方不斷拉扯男子的腿,渾然就是無間地獄的象徵。
  但那其實也代表拉扯者無法脫離現狀但對生命仍保有飢渴。
  那是一片草皮,而他又再一次的經歷了事件。只是,他隱埋在不同人的身體中,從不同人的視角看整個故事,而他理解了一切。他妻子為什麼殺了他?他從一開始的迴轉察覺,但那些都只是在於自己的角度;而這次,他懂了,這是種必然。
  然後,他又回到治療室前的走廊了。
  他沒有逃離。然後,朵樂絲鼻青臉腫的走了進來。但他發現,他帶著朵樂絲的紐釦穿越他故事。所以他邀請朵樂絲來,一起改變這一切。朵樂絲很努力的想要幫離開命定的軌道,但時序將他不斷推延,無可抵禦的話語自然從口中流洩而出。天突然亮了。朵樂絲發現窗外就是自己的故事;而男子也突然驚醒,自己不能不殺妻子,否則她就會像他一樣墮入這段地獄般的輪迴。
  朵樂絲的故事必須有人死。她才不用回去。他的故事必須有人死,這也是既定的事實。但妻子呢?他希望她留著。
  他取代了自殺的朵樂絲。朵樂絲帶著自殺的烙印,活了下來。而男子,帶著一抹微笑,因為愛,因為自我肯認,他以自殺的形式,再度輪迴。
  其實他們的故事終究相疊,或者也是種命運的安排。男子的故事初始停留的樹,便是朵樂絲自殺的樹。什麼東西是被掌控的?什麼東西是能夠掙扎的?不知道。但交錯的瞬間,改變,卻不見得那麼必然。
  我在看這部片時,數度感到發麻,片中的絕望很深層,片中的力量很深層,片中的恐懼與期盼也很深沉。一切都充滿了變數,不確定,但男子也只能不斷的嘗試,對生命的渴望與突破。而尤以《1984》中老大哥的形象與宗教式的意寓,如地獄般的渴求與輪迴、自殺是最卑賤的死法等等,那都是社會性的束縛。無法逃離的束縛。
  如果真要挑剔,我覺得男子殺妻的橋段不夠漂亮,力道不夠深厚。但層層的視角與諒解,與愛,卻又是無可挑剔的充盈。美而溫暖。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,最重的輪迴,最終也只能以最輕的形式融於笑容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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